求仕受挫后的调剂良方孟浩然的思想矛盾主要集中于他自己对应否仕进的态度上,他的诗是窥探真相的门径。《登总持浮图》是诗人于长安所写的作品,写的是登伍永阳坊附近的总持寺。“半空跻宝塔,时望尽京华”,登陆塔顶,放眼望去,满眼都是京华烟云:“竹遥渭川遍,山山连上苑斜。四郊开帝宅,行陌逗人家”。京城的繁华,尤其是“上林苑”与“帝宅”占据了诗人的眼帘,这是一个渴望仕进的文人心中向往的地方。“累劫从初地,为童忆聚主。一窥功德见,弥益道心力口。坐觉诸天近,空香逐落花”,诗人很快由眼中所见回归到心中所想,“累劫”是佛家所言的世人经历劫难,“从初地”是佛家修行的第一阶段,可见诗人是想要开始从佛修行了。而在总持寺浮图塔顶,孟浩然进行了打坐禅修,而“空香逐落花”颇有禅趣,是向佛禅修的进境。因此,此诗当为诗人应试落第后心境变化的证明。需要注意的是,他的向佛有着为了逃离尘世苦厄的功利目的。
浩然在落第之后漫游于吴越,在浙江绍兴市南云门山与友人同游佛家清静之地,作《云门兰若与友人同游》:谓子蒋这方,逢子亦在野。结交指松柏,问法寻兰若。上人亦何闻,尘念俱己舍。四禅合具如,一切是虚假。愿承甘露润,惹得急风洒。依此托山门,谁知效丘也。
首句出自《文选》卷三一鲍明远《拟古三首》之二“南国有儒生,迷方独沦误”孟浩然生长于襄阳,《诗经·召南》所收的诗歌就包括襄阳所在的汉江流域的作品。襄阳又在唐朝京都长安之南,于是在浩然心目中,自己的确是以“南国儒生”自居的,于是本诗首句化用鲍照诗句,称自己迷失了方向,即羁绊于仕途。“平生重交结”的他,有许多与自己一样“在野”的友人,浩然与他们一同“问法”。诗中多次出现佛家术语,如“四禅”“真如”“甘露”等。诗末更是表达了希望出家的愿望,以前的“南国儒生”宣誓不再效法孔丘,要弃儒就佛了。
据佟培基笼注,《晚泊溥阳望庐山》为“开元二十年(七三三〉孟浩然从越中归来经碍阳时作”,全诗如下: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溥阳郭,始见香炉峰。尝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东林精舍近,日暮但闻钟。“尝读远公传”说明孟浩然曾经阅读过有关释慧远的传记,当为梁僧慧胶《高僧传》卷六中的《晋庐山释慧远传》。“释慧远少为诸生,博综六经,尤善庄老。后闻道安讲般若经,豁然而悟:‘儒道丸流,皆糠祉尔。”’对于鄙弃世俗的高僧,诗人是怀着着诚挚的崇敬之心的,在对高僧人生经历的缅怀中,诗人羁绊于世俗事物的心绪能够得到梳理,归于宁静。《吕氏童蒙训》云:“浩然泊溥阳诗,但详看此等语,自然意远也。”正是佛家清净绝俗之思想渲染了这种淡远的意境。
由此可知,浩然很早就受到佛家思想与佛教文化的熏染,在仕途失意时,佛家思想对于好解浩然的抑郁不平起到了重要作用。除此之外,与佛门弟子的交往是浩然生平交结中的重要部分,这些经历对他诗歌创作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题融公兰若》表现了孟浩然与襄阳景空寺僧人融公谈玄的经历。在融公去世后,他还有诗《过景空寺故融公兰若》,一句“平生竹如意,犹挂草堂前”让诗人“过强独潜然”的情感显得真切诚挚。
得道的僧人在孟浩然心目中亦师亦友。《寻香山湛上人》中,“法侣欣相逢,清谈晓不寐。平生慕真隐,累日求灵异。野老朝入云,山僧暮归寺。愿言投此山,身世两相弃”,可见湛上人是与诗人联床夜话的知己,也是他“平生”钦慕的“真隐飞在他的影响下,诗人“愿言投此山,身世两相弃飞再次表达了出家的愿望。
五言排律《还山台湛法师》共二十四句,是孟浩然诗中较长的作品,全诗如下:幼闻无生理,常欲观此身。心迹罕兼逞,崎岖多在尘。晚途归l日星,偶与支公邻。喜得林下契,头推席上珍。念兹泛苦海,方使示迷津。道以微法妙,结为清净因。烦恼业顿舍,山林情转殷。朝来问疑义,夕话归清真。豆、女;称今绝,词华惊世人。竹房闭虚静,花药连冬春。平石藉琴砚,落泉洒衣中。欲知明灭义,朝夕海鸣却。由诗题与诗中“晚途归旧墨”可知,本寺当是孟浩然晚年四处奔波游历归家后的作品。诗歌开头说明诗人从小就接触过佛家思想,常有出家的想法。但自己坦诚内心所想与实际行为很少能够如一,羁绊于尘俗。晚年得以与湛法师,即《寻香山湛上人》中的湛上人为邻,便时常向其请教“疑义”,得以解开“迷津”。
诗中将湛法师比作晋代高僧支遁,除了推崇其精通佛法,还对他的书法与文采进行夸赞,因此,孟浩然除了在佛法上向湛上人请教,还可能在与其诗文切磋中得益。《陪柏台友共访聪上人禅居》是孟浩然与御史府的友人共赴襄阳自马泉拜访聪上人的诗作。诗以“出处虽云异,同欢在法寇”作结,据《周易·系辞上》“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可知,"出处”指出仕和隐居,分别指柏台友与诗人自己,“法娃”无疑指聪上人所在的禅居。柏台友代表了儒家,聪上人代表了佛家,而诗人自己可隐可仕,更接近与道家经典中《周易》所言的君子之道。仕者、僧侣与隐士三人“司欢”,据此可知在浩然心目中儒、佛、道二家是彼此能够共存的。
然而,浩然并未真正出家,他骨子里仍旧是个渴望仕进的儒者。《题终南翠微寺空上人房》是浩然二次进京求仕时的作品,有句“翠微终南里,雨后宜返照。
闭关久沉冥,杖策一登眺。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儒道虽异门,云林颇l司调…缅怀赤城标,更忆临海眠。风泉有清音,何必苏门啸。”本诗作于长安附近的终南山,是诸多文人“以隐干禄”的所在。“杖策一登眺”,有种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的壮阔之感。诗人此行来到长安,是为应试,对自己的仕途抱有期许。虽然“始知静者妙”,但此时仍是以儒者自居,于是接着写道“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意指身为儒者,与佛家分属不同门庭,那“同调”之谓显得客套。诗歌结尾,“风泉有清音”,仍是赞扬佛法以美誉空上人,实际上指“儒道”两家并不隔阂,期望在仕宦之后仍能在佛法中求得安适,那又何必要向阮籍拜访的隐士孙登一样作“苏门啸”。可见,在求仕出现转机后,即便经历了诸多挫折,浩然仍旧以儒生自居,这也许是大唐盛世下文人特有的不屈意志。